艺术
刘庆
《天书奇谭》4K修复版重新发布,动画“中国派”再次成为讨论热点。看着修复版《天书奇谭》海报上镶框的名字,回想起老动画师的逝去,我有些困惑:“中国派”是研究者给创作者添加的一个术语,是事后诸葛亮的作品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“概念”已经被多次提及。是封存在电影博物馆里的静物,还是能够在当代生存的创作理念?能够在大银幕上重温这部美国电影制片厂的经典作品,对于很多70后、80后的观众来说,是一次美妙的观影体验。还原的画质、色彩、大屏幕格式扩大了其审美优势。钱运达导演在捷克留学,将《好兵帅克》的“聪明又愚蠢,愚蠢又聪明”的精神领悟到了骨子里。编剧王树臣是典型的上海人,被形容为“冷面搞笑”。该组合在《天书奇谭》内完全执行。它确立了当时美影工作室的创作原则:奇、趣、美。陌生感和趣味性非常直观,体现在人物、情节的曲折、台词的细节上。而“美”更多时候是沉默的。 30多年前的年轻观众在电视屏幕上反复观看这部电影时,都沉浸在丹生与三只狐狸斗智斗勇、县令有十几个人的爆笑细节中。父亲们想让他变得有趣,但他们可能没有自觉地注意到这一点。超越剧情的完美。电影中所展现的风景和人物都受到了“吴氏画派”的影响。袁先生所在的“云梦山”名副其实。云雾缭绕,山峦缭绕,如梦似幻。从山上到镇上,乡村雾蒙蒙、雨蒙蒙。狐狸们走遍了世界,见识了市井的繁华热闹。贪吃的青衣狐狸带着小桥流水潜入集市,想要偷鸡。他被肉店老板的砍肉动作吓到,飞了起来。他跳进了繁忙的车流中。这群干净利落的狐狸剪辑快速轻松地诠释了胖狐狸的性格,也让江南富贵之地的烟花扑面而来。世界上的富人和权贵都享受着花园的乐趣。符印大师府邸内有白墙、月门、亭台、水榭。推窗即见梅花。香案、漆柜、冰裂花瓶等室内器物均十分精美。小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士大夫的精神乐园。多年来,无数文章出现,介绍了《天书奇谭》在造型、美术、原画各方面的优秀。现在坐在影院,看到4K修复后干净明亮的画面,面对“大于生命”的画面,确实,苦心经营的“美”的冲击力是强大的。但这种带有时代印记、时间渲染的“美”对不同世代的观众是否有同样的影响呢?不必要。许多千禧年后出生的观众对这部电影的兴奋程度远不如他们的父母。美影工作室现任总监苏达在回顾《天书奇谭》的修复过程时提到,在具体的调色和配乐细节上,他试图做一些平衡,中和其时代感,符合观看习惯。目前的观众。但这些微调和平衡有必要吗?这让人想起之前修复的《大闹天宫》,修改了边框,添加了原画,改成了宽屏,还增加了3D效果。这一尝试受到了批评,因为新老观众都不希望老电影伪装成新电影。《大闹天宫》 《天书奇谭》 同样的事情。这是一部诞生了38年的动画电影。其时代感与超越性并存。只有在其创作中不回避时代的痕迹,才能谈得上它在审美层面上的超越。用“中国派”这一概念来定义和评价中国动画,大致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末。
1988年,举办首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。动画大师约翰·哈拉斯看完《山水情》后表示:“我像探险家一样来到上海,发现了中国动画电影的新大陆。”他用“新世界”这个词来形容中国动画的独特性和认可度。很快,研究人员和学者在讨论中国动画时开始使用“中国学派”这一表述。《山水情》 其实,“中国派”是动画领域的一个通用定语,泛指将传统艺术、戏曲、传奇剧本的特点融入到中国动画的表达中。 “中国学派”的概念分解为特定时代的具体作品,缺乏针对性。不同时期、创作特点完全不同的作品很难完全涵盖。中国动画被公认为有两个黄金时代,即20世纪50年代、1960年代和1980年左右。这两个高峰时期在创作理念、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法上差异巨大,不能混为一谈。 1950年代和1960年代,《大闹天宫》 《小蝌蚪找妈妈》 《骄傲的将军》 这些中国动画的巅峰之作,他们之所以能够建立起以民族艺术风格为基础、吸收戏曲表演说辞的动画语言,以及强大的顶峰与当时的国民意识下降趋势有关。 1955年,上海电影制片厂成立前,时任电影局局长的陈黄梅对上海电影制片厂艺术电影班子说:“艺术电影要产生童话、神话和民间故事,从民族文化中汲取营养。不尊重民族遗产就是缺乏爱国精神。”这句话对中国动画制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《骄傲的将军》 《美术电影剧本选1949-1979》 收录的30个剧本中,有27个改编自中国古代神话和民间故事。 20世纪50年代,动画产业经历了审美民族化的过程,剪纸、折纸、水墨画三种动画形式占据了压倒性的主导地位。许多工艺美术艺术家参与到中国动画电影的设计中,从青铜器、漆器、壁画、年画中寻找原型。在“动画”方面,它大量借鉴了京剧和各种地方戏曲的风格化表演,包括引入戏曲的锣鼓、打击乐等。 《天书奇谭》完成于1983年,当时中国动画的创作氛围与20世纪50年代截然不同。虽然《天书奇谭》与同期的《哪吒闹海》 《山水情》仍被视为具有“国有化”认可,但在具体创作上却有悄无声息的变化。比如同样激烈的动作场面,《大闹天宫》,孙悟空打二郎神的那场戏,剪辑师用一组平均时长超过7秒的镜头,保留了类似京剧武打的打斗场面。在那个时代,这是共识,首先考虑的不是电影本身。技巧,但又保持了歌剧表演的魅力。《大闹天宫》 到了《哪吒闹海》,影片的高潮就是哪吒自杀的那一幕。快速剪辑的场景在哪吒、龙王和李靖之间反复切换,还有陈塘关洪水场景的并行剪辑。这一段打破了戏剧性的动作。持续高强度的剪辑影响很大。 《哪吒闹海》的造型和美术仍然有很多歌剧的痕迹,但“戏剧”的味道在电影中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在图像层面,创作者不再担心使用经典好莱坞、表现主义和黑色电影的一些技巧。 《天书奇谭》有着如此鲜明的80年代气息:创作者们延续了行业传统,仍然从传统文化的保存中吸收了大量素材,但戏剧和视听表达也具有浓厚的时代感。它不继承20世纪50年代或更早的“国家遗产”。这是基于20世纪80年代的创作。
《天书奇谭》的故事出自罗贯中的《平妖传》。明言是丹生阻止了三个盗取天书秘密的泼妇祸害人间。然而,这部剧的矛盾根源就在于隐藏线。是天书守护者元先生与天界最高主宰之间的事。由于人与人之间的分歧,原弓质疑天对天书的垄断,让天下人受苦。他坚信天书应该为人类所用,造福于世界。作为配角,袁先生是《天书奇谭》的灵魂。在设计袁先生的形象时,造型师参考了京剧中洪胜的脸谱,也就是关羽的样子。戏曲舞台上的洪声明显象征着正直和正义,这与袁先生的性格很吻合。但袁弓真正让人想起的并不是本土化的关羽。他更像是中国版的普罗米修斯,一个火盗。袁先生的塑造以及“人与神的冲突,人对神的挑战”的暗流主题,让《天书奇谭》的剧情超越了故事书的传奇。故事的亮点部分并不局限于传奇故事的简单改编。在丹生与泼妇斗智斗勇的过程中,他们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盲底、贪婪的和尚、盘剥营帐的官员。喜剧的背后是苦难的运用。以及各种受苦受难的人。对20世纪80年代初期上海文学环境有印象的人很容易意识到,《天书奇谭》的剧目明显受到当时喜剧创作和讽刺小说的影响,大胆、辛辣的时代感很强。《天书奇谭》中出现的大量人物来自京剧脸谱。狐女为小花丹,丹生为男婴,元宫为红生。剩下的人物大多都是各种花脸,群面丑陋。设计师柯明热爱民间艺术,熟悉戏曲和国画元素。他也是一个喜欢玩具的顽皮男孩。例如,县令的外貌是京剧《小花脸》中的长袍英俊人物,但他的整个形象是参考流行玩具设计的。身体和头部用弹簧连接,尖锐的头部来回摆动,看起来这种生动的淫秽也能让年轻观众想到自己的玩具。小皇帝的造型也来自于一种流行的玩具,一种用纸板做的非常便宜的娃娃。身体固定,头部可以自由旋转。小皇帝被设计成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,但却极其霸道。具有非常有内涵的时尚感。这是《天书奇谭》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点。也就是说,虽然主要创作者从造型师到画家大量参考了绘画、壁画、文物和戏曲,但他们创作的图像和画面仍然基于观众的日常经验。我们有必要认识到,传统戏曲在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消费环境中并没有被边缘化。回想一下,电视剧《西游记》基本上是一部有剧本的大型剧,《红楼梦》的结构也类似于由片段组成的整部剧。这个节目。因此创作者们从歌剧中提取了一套动画表达方式,因为这样一套审美规范能够被当时的大众普遍认可和接受。 “文化”和“审美”是立足于群众的。好评《天书奇谭》 当你尽情发挥想象力时,别忘了影片中的12万张原画,其中很多都是画家根据真实的现实临摹而成的。也就是说,影片中出现的许多舞龙狮、皮影表演、热闹的集市,甚至渔船,在当时的日常生活中仍然存在。《天书奇谭》 成为经典并不是抽象美学的胜利。正是它的“时代感”造就了它。从精神气质到经验细节,都是对其诞生时代的回应。
在计划经济体制的最后几年,上海美影厂各方面、各工种的人才都组织得很好,保证了创作者能够集中精力从事高水平的工作。这确实是一个触及当前动画行业的话题。但为了减轻这个问题带来的痛苦,“我想像过去一样制作动画”,这恐怕是一种更加无能的逃避。认为借鉴戏曲、国画、民族遗产等元素就能振兴“中国学派”或创作出具有“民族特色”的艺术动画,是一种不顾本质的想法。局限于细节的僵化复制、脱离当代生活经验和时代需求的静态片段,根本不构成文化。对此,正在修复的《大闹天宫》、《天书奇谭》和《哪吒闹海》不必因为重映时无法再现空荡荡的街道场景而烦恼。即使是经典,仍然具有时代属性。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表现方式,人们的经验、知识和审美习惯总是不可避免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辩证地重组。